,吳公公喊了聲“退朝”。
金鑾殿上,官員們依次魚貫退出。
趙太保位高權重,站在官員的最前面,退的時候,自然也是最後退出去的那一批。
他捧著笏板,不疾不徐,沿著台階往下走。
走到一半,頓了頓,趙太保回頭看了眼,幾位殿下與四公子沒有下來,而是繞去了殿後,看樣子,是被皇上一塊叫到禦書房去了。
趙太保繼續慢悠悠地往下走。
等站在了大廣場上,瞬間就被幾個官員圍在裡頭。
“太保,”一人道,“這太常寺、戶部的案子,算是結了吧?”
趙太保笑得很溫和,擺了擺手:“這,老夫哪裡能知道,得問都察院。”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
能從都察院裡問出來,還需要在趙太保這兒聽口風?
這案子,從頭到腳都透著幾分古怪。
好端端的,太常寺亂了,查著查著,事兒最大的是戶部與閔郝,再之後,好像又有些什麽。
局中人各個焦頭爛額,局外人時時霧裡看花。
大夥兒都是朝堂上的老臣了,混到了能日日上朝的官階,見過的案子海了去了。
朝會上舌戰群雄、激憤撞柱、哭天搶地喊冤的,也不是沒遇上過,可這回,好似除了方啟川頂著腦袋上的傷去禦書房外跪了跪,其他的熱烈戲碼,統統沒有出現。
是閔郝、葛胥等人不想喊冤,不想替自己爭取嗎?
哪怕脫身無望,好歹坦白從寬,咬出幾個來,不求自己活命,好歹替子孫求一回……
真就一次都沒有。
是皇上,從頭到尾,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稽查、判斷,全是都察院頂在最前頭,依著規矩辦事。
戶部那史侍郎,家宅前幾天就被守衛圍了,昨兒下午正式關進了大牢,抄了家。
妻兒如何,聽說三司已經定好了,寫了折子,只等皇上敲定。
很可能,閔郝與葛胥也會這樣。
但也說不好,還有其他衙門忽然之間被拖進來。
還不如在朝會上,皇上指著那幾個貪墨的官員,劈頭蓋腦一通罵。
不聲不響的,真就人心惶惶的。
另一廂,禦書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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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坐在大案後頭,看了幾個兒子一眼。
“朕讓你們去六部觀政,看來是明智之舉,”皇上道,“習淵殿只能教給你們最基本的,余下的東西,全要你們自己看、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多問多思考。桓兒和以驍就做得很好。”
朱桓謙虛極了。
霍以驍站在一旁,垂著眼,只當沒聽見。
皇上又看向朱茂和朱鈺,問他們這些時日的心得體會。
兩人一一作答。
“聽起來還不錯。繼續用心。”皇上點評完,才讓他們退下。
出了禦書房,朱茂攬住了朱桓的肩膀,笑道:“三弟和以驍眼尖,心細,這一點上,我不如你們。閔郝貪了那麽多年,能把他揪出來,是大功勞。”
朱桓道:“其實最初是看不懂,覺得數字不對,才向父皇請教,誤打誤撞而已。”
“誤打誤撞也是種本事,”朱茂大笑,“我先去刑部了,回頭仔細聽你們說說,怎麽一個誤打誤撞法。”
兩廂一拱手,朱茂大步流星地走了。
朱鈺落在最後面,看著前面幾人的背影,笑容諷刺。
好一個誤打誤撞?
方啟川說過,這兩人是明確發現了開支有問題才進的禦書房。
什麽向父皇請教?
他們遞上去的是經由高人指點過的東西,是能讓父皇一眼就看出問題的幾組數字。
朱桓扮豬吃老虎,真有一手。
明面上是虛心求教,其實是告狀揭發,得了一個頭籌。
此番官員落馬的功勞,全得記在朱桓和霍以驍的腦袋上。
剛在禦前,朱鈺回答得再是出彩,又有什麽用處?
那些所謂的心得體會,怎麽能跟確鑿的證據比。
朱鈺皮笑肉不笑,根本不理兩人,越過朱桓和霍以驍走了。
一面走,一面想,方啟川最好識相些,多挖些消息出來,若不然,有他好看!
是了,他還得點一點梁歸仲。
霍懷定的手最終沒有伸到鴻臚寺,梁歸仲逃過一劫。
朱鈺要讓梁歸仲知道,父皇沒有讓都察院繼續往下查,這其中有他的功勞。
禦前,沒有狂風驟雨,但三司對案子的推進卻雷厲風行。
閔郝及其子弟問斬,女眷流放,抄家的隊伍從閔家宅子裡抄出來無數寶物,引了好多人去看。
用圍觀的人的話說,一個尚書府,抄沒的好東西不輸平西侯府。
可人家是開朝時就封了的侯府,家底深厚,足可見閔郝貪得有多過分。
還有夏家那兒。
太傅府裡也抄出來很多東西,但絕大多數是書畫古籍,不似閔家,全是金銀財寶。
閔玥站在廊下,冷眼看著抄家,耳邊哭喊聲一片。
她早就從宮裡搬出來了,或者說,被成瑞公主趕出來了。
她的院子其實沒有什麽能抄的,她一直在宮裡生活,這裡顯得空蕩蕩的。
不用多久,抄家的官員就要抄到她這裡了。
閔玥靠著牆,扯了扯唇角,笑不似笑,哭不似哭。
她想到了溫宴。
她不知道是不是該羨慕溫宴。
同樣是抄家,同樣是樓塌了,溫宴那時候在大牢裡,只知道一個結果,而不用睜著眼睛看著這一切發生。
而她,則是站在這裡,除了看著,無能為力。
閔家大門外,不遠處,停著一頂轎子。
轎子裡的人並沒有下來, 隔著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者,他其實也看不清楚閔家的狀況。
這是方啟川。
他聽著那些動靜,心撲通撲通的跳。
得虧他聰明、他警醒,他留了心眼,沒有被閔郝拐上賊船,若不然,今天被抄家的還有他方啟川。
他已經從溫宴那兒知道了,他的官帽保住了。
罰俸是免不了的,交出去的銀子能讓他心肝兒痛得只抽冷氣,可太常寺卿的位子還在,較之其他人,方啟川覺得他一點兒都不虧。
皇上留著他,倒不是覺得他無錯,他錯處也多,只不過是官員青黃不接,把他貶去旮遝窩,京裡也沒有合適的人手頂上來。
太常寺和戶部,這回空出來不少位子,偏偏還都是高位。
拿什麽人補上來,足讓吏部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