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本就睡得淺,緩緩睜開惺忪睡眼。
一人坐在她邊上,不用仔細看,溫宴就知道是霍以驍。
懷裡還有一只貓兒,在秋夜裡正好暖手。
除了沒有一覺睡到大天亮之外,今夜似是睡得還不錯……
溫宴又閉上眼睛,下一瞬,整個人清明過來。
是了,她是在等霍以驍回來。
溫宴揉著眼坐起身來。
一件衣裳落在她背上,霍以驍道:“不仔細看還沒發現,燈下一照,上頭全沾了貓毛。”
溫宴還沒有觀察,黑檀兒已經不滿地站了起來,對著霍以驍喵呼叫了一聲。
它怎麽可能掉毛呢?
那麽油光黑亮的毛,掉了多可惜。
這人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溫宴倏地笑出了聲。
霍以驍也就是隨意一說,把黑貓逗得豎毛了就心滿意足,起身到了一盞茶。
溫宴似是聞到了淡淡的酒味,便吸了吸鼻尖。
霍以驍看到了,道:“剛去了惠康伯府裡,跟伯爺喝了一盅。”
“難怪。”溫宴道。
驍爺先前使人回來捎話,說是要再進禦書房一趟,尋皇上說些事情,大抵要挺晚了。
溫宴是想象不出,驍爺和皇上能有什麽把酒言歡的事兒。
若說是對著喝悶酒……
以驍爺的性子,那定然是皇上悶得暈頭轉向,驍爺嘴上說得全是不中聽的,心裡又能暢快到哪裡去?
不過是兩敗俱傷而已。
“與伯爺吃酒?”溫宴趿著鞋子起來,“驍爺詐伯爺去了?”
因著惠康伯一直沉默,霍以驍和溫宴曾商量過,等再收集些線索,就去詐一詐惠康伯。
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伯爺興許一個不謹慎,就讓他們給得手了。
“沒有詐他,和伯爺說了不少舊事,”霍以驍抿了下唇,“先前在禦書房,我直接問皇上了。”
溫宴訝異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皇上答了嗎?”
“答了,”霍以驍頓了頓,道,“我能想到的,他都答了。”
溫宴沒有急著問,煮了水,從茶罐裡取了茶葉。
前塵往事,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完的,那些壓在心裡那麽久的故事,總要有些依托。
要麽是酒,要麽是茶。
霍以驍酒量雖好,也在伯府裡喝過一輪了,此刻還是換茶。
寧神,也消酒。
隨著熱水注入,茶香散開,沁人心脾。
焦躁也好、忐忑也罷,各種紛雜的情緒隨著呼吸漸漸淡去,讓人平靜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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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以驍吹了吹,氤氳熱氣中,他閉上眼、又睜開,熱茶入腹。
“我娘葬在江陵。”
與皇上的無從說起如出一轍,霍以驍一開始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口,到了嘴邊的就是這麽一句。
溫宴沒有出聲,靜靜聽他說所有的來龍去脈。
從豐平四十二年,一直到現在。
很多事情,與他們先前猜想的差不多,但也有徹底猜錯了的。
這也不稀奇。
偏差、遺憾、謊言、虛假……
這些東西串起了二十年,旁觀者都不清,當局者又如何不迷?
“我以前只知道,惠康伯與平西侯關系很好,與姨父也很熟悉,卻不知道,他們和舅舅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溫宴道。
就像惠康伯所說的,牙城之戰是皇上的心結,他和趙敘也心生疑惑,又怎麽還會在晚輩面前提戰死的好友呢?
霍以驍聞著茶香,道:“在你夢裡,惠康伯與徐其則死在北境。”
溫宴點頭。
“真的是戰死嗎?”霍以驍問,“沈家和長公主斷不會去動惠康伯,那麽……”
溫宴抿著唇。
即便是永壽長公主猜錯了,但在她的想法裡,她需要用牙城之戰的“真相”把皇上從龍椅上拉下來。
那麽,與鬱家關系緊密、當時征戰了西域的惠康伯,是她的證人。
一時撬不開口,但證人稀缺,長公主和沈家絕不可能動惠康伯。
留著還能威逼利佑,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這並非是溫宴猜想,當日唐雲翳去靜慈庵,長公主曾講過“惠康伯要緊”,雖然黑檀兒從那兩只橘貓那兒問來的有些沒頭沒腦,但有這麽一個意思。
“不是沈家,”溫宴喃喃,“平西侯府出事後,沈家幾次想往軍中伸手,皇上應該想得到,一旦再失去惠康伯,他的麻煩不小。何況,定門關才破了一個洞,邊防問題不容忽視。”
霍以驍順著往下想,一個念頭劃過,挑了挑眉:“朱晟。”
“二殿下?”溫宴一愣,再一想,倒是不無道理。
長公主的人手一直都在左右朱晟的一些想法,明的有齊美人,暗的是董文敬。
沈家的地道有一個入口能設在朱晟的書房,可見兩方的關系並不差。
朱晟天真地以為長公主與他攜手共進,長公主把朱晟當棋子。
一旦朱晟做了違背長公主意願的事,長公主就會把他除去。
今生,是因為密道曝光了。
起因是朱晟莫名其妙和柒大人一塊對霍以暄下毒,還把徐其則兄弟牽扯進來,若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後續霍以驍追著不放,抓住了柒大人不說,還發現了密道。
永壽長公主不滿朱晟的自作主張與衝動,又擔心朱晟受不住皇上質問、把密道的事兒交代完全,便讓齊美人下手。
前世,霍以暄死了,被當作了風寒,這事兒過去了,因此長公主也沒有以此對朱晟下毒。
瑞雍十三年,是什麽讓長公主下手了呢?
若把惠康伯父子的戰死算在朱晟頭上,就說得通了。
惠康伯是永壽長公主眼裡的殺手鐧,朱晟動了他,就是毀了長公主和沈家的計劃。
“也許是徐其則察覺到暄仔的死不對勁。”霍以驍道。
溫宴點頭。
真正的來龍去脈,他們已經無從得知了。
那是她的前生,今生已經截然不同,她不可能去前生追尋一些真相,僅僅只能在掌握的線索上做一番推測。
一如,她也無法知曉,朱晟是如何讓惠康伯父子死在定門關下的。
飲了一盞茶,壓一壓心中情緒,溫宴問道:“驍爺今兒怎麽忽然與皇上說了?”
“看不下去了,”霍以驍道,“太保大人真就不明內情,又不得不絞盡腦汁來勸,這個歲數操這份心……”
溫宴莞爾:“既然與皇上談過了,明兒見了太保大人,再與他說吧。”
霍以驍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