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清澈的溪流順着山勢蜿蜒而下,涓涓溪水沖刷着山石嘩啦啦地作響,及腳踝的淺溪下光滑的鵝卵石清晰可見,高山流雲也倒影在其中。
顧芸娘將揹簍取下來,放在腳邊,脫掉破洞的布鞋,挽起褲腳。從揹簍裏拿出撿來的臭豬皮,放在溪水裏,用石頭壓住。
沿着小溪將切成小碎片的豬皮全都放完,只等着蝦蟹上鉤。
顧芸娘直起腰,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
手指拿了臭豬皮,上面沾着一股臭味。
顧芸娘眉心緊皺,簍子裏拿出採摘的山胡椒葉沾水,揉碎搓手,生出些許的泡沫,認真仔細搓洗一遍,方纔除掉臭味。
水面漣漪散去,倒映出一張夭桃穠李的面容。
小巧的瓜子臉,細長的黛眉下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秀氣挺翹的鼻子,色若朱丹的紅脣,精緻漂亮。
望着這張陌生的臉,顧芸娘依舊有一些恍惚。
她原來不叫顧芸娘,而是文曲顏。
不知道什麼緣故,她被吊死了,卻在別人的身體裏重新活過來。
她醒過來有三天,事實上,離她死的那一天,已經時隔五年。
想起蘇景年,顧芸娘美目裏漫上悲苦。
不知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顧芸娘看着螃蟹鉗着豬皮,她抓住螃蟹,驚喜的發現,大小有二兩重
歡喜的將螃蟹放在揹簍裏,提着揹簍背在身上,朝她做的陷阱走過去。收穫很豐盛,抓到八九只螃蟹,大小都有。
顧芸娘心想:“先把肚子填飽,想辦法籌到盤纏,拿回戶籍,再去申辦路引進京找蘇景年”
回去的路上,她發現野生的苜蓿xu,秋天的節氣,苜蓿已經老了,許多都枯死。
顧芸娘掐着最嫩的尖兒,打算回去涼拌喫。
一到家門,就聽見罵罵咧咧地聲音。
“我打死你這小畜生小小年紀不學好,敢偷銀錢你交不交出來不拿出來,我扒你的皮”
丁氏抓着小男孩的手臂,劈頭蓋臉幾巴掌打下去。
瘦黃的臉蛋,迅速紅腫起來。
小男孩眼底積蓄淚水,緊緊咬着下脣,不敢哭出聲。
“誰喊你偷我的銀錢顧芸娘指使你的我告訴你,她是你後孃,沒個真心待你姐弟倆今兒個喊你小偷小摸,明兒就抓你倆姐弟賣了給人做豬做狗”丁氏掰開小男孩的手心,小男孩緊緊的捂着,她氣得半死,專挑身上又疼又嫩的肉掐,小男孩眼淚大滴掉下來,手指被丁氏一根根掰開,拿走手裏的兩文錢。兇狠的說道:“再敢有下次,老孃就抓你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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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偷,不是我偷的”小男孩一開口,眼淚吧嗒吧嗒砸落下來,止也止不住。
他疼,臉疼,身上更疼。
忍不住。
丁氏吊梢眼一斜,刻薄的說道:“你沒偷沒偷你咋有銀錢我還能冤枉你老孃看你的根子壞了,偷銀錢不說,還死性不改,今兒個我就教訓教訓你教你做個人”
將銅板往袖子裏一揣,抄起一旁的藤條,就往小男孩身上抽去。
“住手”顧芸娘抓着丁氏的手,用力從她手裏將藤條搶過來,看着鼻青臉腫的小男孩,她十分氣憤,“他做錯什麼,讓你對他下毒手,往死裏打”
丁氏看着顧芸娘敢對她大小聲,不再膽子和耗子似的,在她面前畏畏縮縮,眼睛一眯。
“做錯什麼他偷我的銀錢我告訴你顧芸娘你嫁來餘家就是教好這兩個小的。這兩個小的,一個兩個在你手裏不成器。我兒子給你這喪門星剋死,孫子你教不好,要你有啥用白白浪費糧食,改明兒我就找牙婆子把你給賣到窯子裏去”想到她閨女還在昏睡中,滿肚子的火氣,狠狠瞪着顧芸娘,“等秀蘭醒過來,她要是你給推下山,看我怎麼收拾你”
顧芸娘怔住了,這纔想起秀蘭是誰。
丁氏生有兩子一女,長子餘青林,次子餘青山,幺女餘秀蘭。
原主的姐姐嫁給餘青山,生了一兒一女,難產導致大出血虧損身子,沒熬過去一年就去了。
顧家心疼這兩個外甥,將原主嫁給餘青山做繼室,照顧這兩個小的。新婚那一天,餘青山被拉走徵兵,戰死在沙場上。洞房都沒有入,就成了寡婦。拿到的撫卹金,原主一個銅板也沒有瞧見。
原主的祖父,曾經給嘉遠帝做過御廚,被御賜一品金刀。告老還鄉之後,想將廚藝傳承下去,可原主的爹以君子遠庖廚爲由,不肯學廚藝。只好教兩個孫女,原主對廚藝很有天賦,盡得真傳,姐姐就十分遜色。
原主祖父指望她能夠將顧氏菜譜發揚光大,哪裏知道一出師就被顧父顧母逼着嫁給餘青山。
顧父顧母很好面子,不願意原主拋頭露面,丟他們的臉。
好在她有一手廚藝,給人在村裏做酒席。幸虧原主雖然軟弱,卻並不愚蠢,會藏拙。做的菜比普通人只好上兩成,怕太招搖惹來禍事。可她性子太軟弱,賺來的銀錢大多給丁氏搶走,敢怒不敢言,只能勉強養活兩個小的,依然窮的響叮噹。
而就在幾日前,餘秀蘭要搶原主的顧氏菜譜,原主自然不肯給,推搡間,兩個人一起滾下山,她才撿一個便宜,在這具身體裏活過來。
顧芸娘遮住眼底的冷意,在原主身上,她看見前世的自己,就是太過軟弱,才遭人欺凌,最後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場
既然退讓不得善終,那又何必忍受窩囊氣
何不痛痛快快活一場
顧芸娘深吸一口氣,“站住”
丁氏拉着臉,就見顧芸娘牽着小男孩的手,“多味,你告訴娘,你偷銀錢了嗎”
餘多味眼睛裏含着淚水,他怯怯地望着丁氏,被丁氏凶神惡煞地表情嚇得脖子一縮,躲在顧芸孃的身後。
顧芸娘蹲在他身邊,眸光溫柔,透着鼓勵,“是你偷的,給奶道歉。不是你偷的,娘爲你做主。”手指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水,溫言細語的嗓音透着力量,“別怕,娘會保護你。”
餘多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溫柔的娘,她的手很溫暖,很有力量,讓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她說會保護他他可以相信嗎
他掙了掙自己的小手,不敢去相信顧芸孃的話。他記憶裏面,全都是丁氏毒打他們一家三口的畫面。
顧芸娘看見他被丁氏毒打,不敢救他,反而關上門躲在家裏。
他嗓子喊啞了,顧芸娘也沒有出來。
“多味,娘以前做錯了。你相信我一次,我能夠保護你。”顧芸娘舉着手裏的藤條,“你看,我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