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氣得咬牙切齒,幾個婆子戰戰兢兢要進去,甄氏一把就將人攔下了。
「大嫂,先把事情弄明白要緊。」甄氏一字一字道。
陳氏倒吸了一口冷氣,對上甄氏冷冰冰的視線,她的後槽牙都痛起來了。
從她嫁進甄家認識了還待字閨中的甄氏,到如今差不多二十年了,她們姑嫂兩人素來和和氣氣的,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甄氏。
甄氏說的是要把事情弄明白,可這事兒還有什麼能明白的?
這裏是杜雲蘿的廂房,杜雲蘿本該在裏頭小憩養神,現在倒好了,門壞了,椅子倒了,裏頭跟進了山賊一樣。
甄文謙還偏偏就出現在裏頭,這已經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是了,還需要問什麼?
就算甄文謙是陳氏的兒子,她想偏著護著,可這個當口上,陳氏都不知道要怎麼跟甄氏解釋了。
她看了眼在裏頭一動不動的甄文謙,只覺得胸口一股血氣往上湧,恨不能衝過去把兒子拎起來,問問他的腦袋瓜子裏到底存了些什麼!
王氏站在一旁,心尖兒都痛了。
這都什麼事啊!
出來給老太太祈福取泉水,鬧出這麼一出,這是要將老太太活生生氣死了。
僵在門口也不是個道理,王氏拉住了甄氏的手,勸道:「六娘,你看雲蘿的臉,哭得都花了,我們先進去坐下,讓雲蘿把臉擦了。省得叫風一吹,回頭又紅又痛。至於謙哥兒,先把他喚起來再說。」
甄氏畢竟是心疼杜雲蘿,聞言讓錦蕊去打水,自個兒扶著杜雲蘿進去。
幾個婆子回過神來,趕緊扶起了椅子,掏出帕子麻利地抹了抹,請了幾位主子坐下。
錦蕊捧著水盆進來,甄氏親手替杜雲蘿擦臉,又塗了香膏。取了梳子梳好了頭。
陳氏等她冰著臉忙完了。這才把幾個留守的婆子叫到跟前:「你們自己說,誰說得明白誰說。」
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左右彼此看看,也沒哪個大著膽子把甄文謙的舉動說上一遍。
陳氏一張臉鐵青:「都啞巴了不成?伺候人不會。說話也不會。養著你們當擺設的?」
錦蕊白了那幾個婆子一眼。
這若是在杜家。她定然是一五一十都去說明白的。
可現在是陳氏訓甄家婆子,她若氣不平,貿貿然開口。反倒會叫甄氏難做。
幾個婆子推挪了一陣,最後胖臉的毛媽媽硬著頭皮道:「大爺是吃多了酒,這才……」
「酒?這裏是青連寺!哪裏來的酒!」陳氏抬聲喝道。
「奴婢不曉得。」毛媽媽不住往後縮著脖子,可惜她無處躲去,只能把頭埋得低低的,不去看陳氏的臉色,「奴婢幾個守在外頭,大爺突然就渾身酒氣地來了,一心要往表姑娘房裏去,奴婢幾個攔了,大爺吃多了,根本聽不進勸。
錦蕊姑娘聽見動靜,開門一看大爺撒酒瘋,就趕緊把門關上了,又拿椅子攔了門。
大爺勁兒大,奴婢們攔不住,叫他踹開了門,進去之後,屋裏就錦蕊姑娘一人,大爺要拿她是問,結果後勁上來了,倒地上睡了。
奴婢們本要把大爺挪回去的,錦蕊姑娘說,挪回去了說不清,就……
後來,表姑娘回來了,剛說了兩句話,太太也就……」
陳氏聽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佛門裏飲酒,喝醉了往杜雲蘿屋裏沖,人沒見著就這麼醉死在人家屋裏,這、這、這叫她說什麼好!
甄文婷亦是瞪大了眼睛,她竟不知,平日裏溫吞水一樣的大哥,吃多了酒,竟然會有這樣的膽量,做出來的事情叫人瞠目結舌。
「囡囡,你不在屋裏?你去哪兒了?」甄氏的心思都在女兒身上。
杜雲蘿依著甄氏,低低道:「我聽見外頭動靜了,就讓錦蕊堵門,我怕他撒酒瘋衝進來,我力氣比不過他要吃虧,就從後窗爬出去了。本來錦蕊要與我一道爬的,結果她還來不及出來,門就叫撞開了。錦蕊留在裏頭攔他,我就在屋後不遠處的竹林躲著。母親,我就是嚇了一跳,別的沒事的。」
饒是甄氏氣極惱極,最在乎的也就是杜雲蘿有沒有叫甄文謙衝撞了,聽女兒如是說,又見錦蕊不住點頭,當即就信了,連連念了佛號:「虧得你沒事虧得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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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針氈的陳氏聽說杜雲蘿是翻窗出去的,眼前一片白光,她家六娘的心肝肝被逼到了如此地步,回去後,老太爺老太太跟前,她撞死一了百了算了!
原還想當個和事老,先讓甄氏消了火氣的王氏聽罷,按著眉心嘆了口氣,這事兒她管不了,等回去後,該如何是如何吧。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屋角卻是悶哼一聲,甄文謙揉著腦袋搖搖晃晃想站起來。
他的酒量不好,酒勁沒有退,整個頭都刀劈一樣的痛,他眯著眼看屋裏的人,模模糊糊的,有兩個陳氏、兩個王氏、兩個……
兩個杜雲蘿!
他一個激靈,顧不上旁的,掙扎著扶著牆起來:「你哪——兒去了?我正找、找你呢。」
結結巴巴的聲音就像一把刀子刺在陳氏心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桌上的瓷碗朝甄文謙劈頭蓋腦地砸了過去。
哐當脆響。
瓷碗砸在牆上,碎片飛濺,擦過了甄文謙的臉,留下一道血印子。
甄文謙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陳氏雙眼通紅,喘著氣道:「你出息了!我不收拾你,回去有你老子收拾你!」
陳氏出去安排了車馬,使人來與甄氏和王氏說了一聲,她自個兒倒在馬車上,半晌動彈不得。
甄文婷顫著手替陳氏揉著胸口。
「婷姐兒,你跟娘說說,你哥哥是怎麼一回事?誰給的酒?誰給的膽子?他這是要我的命啊!」陳氏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大口喘著氣。
甄文婷噙著眼淚,話語在喉頭上滾了又滾,到底還是耐不住,道:「早知今日,不如當時就應了祖母娶那杜雲蘿過門,哪裏會生出這麼多事體來!」
「你這是在怪我!」陳氏尖叫一聲,「事到如今,你卻怪我?」
甄文婷還想分辨,可看陳氏氣得不行了,到底還是閉了嘴,又是倒水又是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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