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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一天一夜,宮縮愈發緩慢無力,穩婆們沒有辦法,只能推壓着徐芷的腹,獨自將胎兒強行推入產道,可那孩子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愈發不肯乖乖配合,百般鬧騰起來。
沒有辦法,只好下手去引胎兒,一番折騰下來幾乎要了徐芷的命。
衆人嚇得發抖,生怕徐芷出點什麼事,旁邊這位急紅了眼的祖宗一怒,她們的腦袋就別想要了。
這一天一夜,蕭玉終於體會到了無能爲力的絕望,徐芷的每一聲呻銀都像是刮在他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凌遲着。
血越流越多,再多的草藥都止不住。
“芷兒…”蕭玉心底一根弦險些繃斷,顫抖着雙手握着徐芷那冰冷的小手,生怕她這一閉眼,就再也不會醒來。
徐芷擡了擡身子,用力閉上眼睛,咬在脣間的錦帛被緊扣的牙關磨出沉悶的聲響,蕭玉的聲音落在她耳畔,給她換回一絲神智。
徐芷猛地繃緊身,身下骨頭合開至了極限,胎兒溼漉漉的小腦袋終於露出來。
穩婆心下一驚,怕徐芷一口氣泄盡失了機會,忙伸手拖住孩子的頭,另一手狠狠壓在她腹底。好在孩子瘦小極了,伴着翻涌的血蜷縮着身子滑了出來,無不可憐。
燭淚滴盡,滿案紅痕。
陸青河與穩婆面色難看,驚慌之下不敢出聲,屋子裏一片死寂….
繡着百花齊放的小小襁褓裹住冰涼的身子,儘管只在徐芷肚子裏待了七個月,可竟依稀能瞧出幾分清秀漂亮的模樣,若將來能長大,該是如何玉雕雪琢的可愛。
只是這一切都成了妄想,他的生命終是停止在離開母體的那一刻,再也無法醒來。
切膚之痛像是刻在了骨子裏,從前所有自暴自棄的難過悲痛都成了無病呻銀,直到這一刻蕭玉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痛苦。它來得無聲無息,卻叫人心如刀絞,連聲音都發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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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力竭的徐芷卻像是忽然間清醒過來了一般,睜大了一雙眼,沙啞着聲音道:“孩子呢…給我瞧瞧..”
屋中僕役跪了滿地,戰戰兢兢地看向王爺,就連着癡傻的徐顏也知道了此時發生了什麼。
蕭玉毫無血色的脣哆嗦兩下,用力搖了搖頭,抱緊了懷裏的孩子。
“孩子…給我…抱抱.”躺在牀上的徐芷長髮散亂,半身沾血,已然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泛白的指尖微微擡起,做出討要的動作。
蕭玉咬牙後退一步,若此時將這沒了氣的孩子給徐芷,無疑是遞過一道催命符。
徐芷半瘋半癡地盯着蕭玉看了片刻,竟撐着半起了身子,顫不成聲道:“蕭玉,把孩子給我…”
“芷兒…”蕭玉哽咽着說不下去,無顏在徐芷面前多停一刻。
徐芷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又何嘗不知出了什麼事,當即悽聲道:“把孩子給我,就讓我抱抱他…”
蕭玉一顆心像是被緊緊攥住般,悶痛難忍,他終是狠下心來轉身欲走。
“蕭玉!!”徐芷瘋了般踉蹌着從牀上滾下來,伸手拽住蕭玉的袖口,語無倫次道:“不抱了…我不抱了…蕭玉我就看一眼,你讓我看一眼..求你了。”
這是她辛苦孕育了七個月的孩子,是她的骨肉,是她的寄託,是她的命。
淚蒙了眼,徐芷緊緊拉住蕭玉的衣袖,伏在他腳邊,端出這輩子都未做出的低姿態。驕矜也好,高傲也罷,曾經如何不認輸的倔強如今到頭來,一切都輕如無物。
只是蕭玉不允她這點小小的念想,唯恐此時的一點執念會成爲徐芷未來永不散去的夢魘。
徐芷崩潰地跌在地上,不管不顧地往前膝行兩步,悲慼道:“王爺王爺,我錯了,我錯了,求你讓我看一眼,一眼就好…”
是她錯了,錯在她不該妄動初心,錯在以爲真心是可以換回真心的。
蕭玉拂袖,心如鐵石。
“蕭玉!”徐芷悽聲再喚,趴在地上顫抖着指尖扣住蕭玉腳踝。
“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水靈之鑰的祕密,我給你,我都給你,這也是水靈之鑰的信物..我都給你了,你把孩子給我,我什麼都不要了…”
徐芷拼命地扯下腕上帶血的玉鐲,一股腦地塞給蕭玉。
句句如刀,蕭玉險些站不住身。
蒼白指骨一根根被掙脫,徐芷眼睜睜看着蕭玉走得頭也不回,血在身下拖成一道蜿蜒斑駁的長痕。
出門的那一刻,蕭玉聽見身後淒厲哀喊。
直到多年以後,每每午夜夢迴,汗溼滿枕,蕭玉仍是記得這天無星無月的滿目漆黑和那啼血般的哀聲。
蕭玉出了廂房,不知該去往何處。
蕭焰想要上前,卻被楚和拉住了,看他面色惆悵,搖了搖頭,蕭焰這明白了發生了何事,剛出生的孩子不見哭啼聲。
他以前小時候見着父皇的妃嬪也是這樣的,出生不見孩啼,過了不久就被太監用籃子裝出去埋了,蕭焰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睜睜看着蕭玉抱着襁褓獨立一人離去。
一如懷中那幼小的靈魂,何以當歸?
他收攏手臂,將襁褓裏的孩子摟得更緊了些,懷中孩子青白一片的眉眼是令人驚奇的清秀,可那渾身發黑的身子卻是叫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老一輩的人管這叫鬼娃兒,天生就是來折磨生身父母的,夭折的孩子戾氣重,不能埋也不能入祖墳,只能用席子捲了扔在荒野,任往來的山獸飛鳥分食。
蕭玉將額頭抵在襁褓上,雙肩微聳,半晌,不成聲調的嗚咽斷斷續續連做悲啼。
他知道不是這樣的,這個孩子在徐芷腹中的時候也曾很是乖巧,就算是胎動也是小心翼翼地輕輕舒展,不肯讓徐芷感到分毫難受的。
這麼溫柔乖巧的孩子,又怎會是來折磨他們的,他是徐芷辛苦懷胎孕育出來的,是徐芷心靈的寄託。
這個孩子的來去皆是一場意外,卻帶走了徐芷最後的希望。
到了最後,在蕭玉的堅持下,小小的甕棺被人送了過來,這成了孩子最後的家,山明水秀之處。
蕭玉親手葬了他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