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穆連慧給人的感覺是青蓮一朵,蔣玉暖就是紅梅一片。
遠遠望著驚艷奪目,芳香四溢,走到近處,才知冷冽刺骨。
在穆連誠承爵後,成為定遠侯府女主人的蔣玉暖行事果斷,不拖泥帶水,教訓起晚輩下人來根本不留半分情面。
那些場面歷歷在目,以至於看到現在溫柔含笑的蔣玉暖,杜雲蘿都有些不適應了。
杜雲蘿知道,蔣玉暖與穆連慧的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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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一道長大,許多日夜,都是在吳老太君院子的東暖閣裡渡過的,後來成了姑嫂,也沒有壞了兩個人的關係。
彼時杜雲蘿羨慕過,可一晃幾十年,待她站在祠堂前,想明白蔣玉暖的心思時,她不禁捫心自問,這兩人的感情,當真是好的嗎?
小時候興許是兩小無猜,慢慢長大後,當穆連慧有了那麼大的野心之後,她對蔣玉暖只怕是不能真情一片了嗎?
豆蔻年華,芳心初動,蔣玉暖對穆連康的心情會瞞著吳老太君、徐氏、練氏,但她一定不會瞞著穆連慧。
聰明細心如穆連慧,也一定能夠看出來。
穆連慧明知蔣玉暖的心境,她幫著父母算計穆連康,就等於是背棄了蔣玉暖。
等蔣玉暖嫁給穆連誠時,所有的姑嫂親密,到底還能剩下幾分真切?
至於蔣玉暖,被二房上下瞞了一輩子,騙了一輩子。幹練如她,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之後,又會怎麼想穆連慧?
其實也不用怎麼想了。
那時,穆連慧都已經不在了。
杜雲蘿唏噓,如此一看,蔣玉暖針對了她一輩子折騰了她一輩子,其實到了最後,她們兩個也就是半斤八兩的可憐人。
都是走到暮年,走到再不能拯救的時候,才知道真相。
悔無可悔。
單單就這一點。她都有些想和蔣玉暖對飲一杯了。
穆連慧一進來就察覺到了花廳裡氣氛不對。她左右一打量,見杜雲蘿、杜雲諾與陸琬一道,而安冉縣主身邊則是段華言與施蓮兒,霍如意一人站在南窗邊。她心下瞭然。這也是情理之中的。
今日是穆連慧做東。她自然是比誰都要熱情些,介紹了田婧與蔣玉暖,眾人彼此見了禮。
田婧一直盯著杜雲蘿打量。半晌,淡淡道:「我聽母親提過杜家五姑娘,母親誇你模樣好性子好,我過來就是想看看,我的表嫂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一句話說得語調平緩,獨獨在「表嫂」二字上顯得咬牙切齒。
安冉縣主聞言,目光冷得如冰窖一般。
杜雲蘿靜靜回望田婧。
田婧是在強調錶嫂,但杜雲蘿從前與她打過交道,知道她對穆連瀟並無執念,情竇初開時有些心動,不過是小姑娘心思,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她這會兒對不滿,僅僅是因為田吳氏誇讚過杜雲蘿。
田婧從小被捧在手掌心長大,自己最喜歡最尊敬的母親誇讚了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同齡姑娘家,田婧心裏不舒服,這才陰陽怪氣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杜雲蘿也不想失禮,自謙了幾句,又把田吳氏好好奉承了一番,這才滿足了田婧的小孩兒心性,對她沒有剛才一般嫌棄了。
安冉縣主上下打量杜雲蘿兩眼,譏笑道:「不愧是要做嫂嫂的人了,姑嫂關係處得真不錯。喏,今天不只有表姑娘、大姑姐,還有妯娌,趁著這個機會,總要討好的。」
杜雲蘿轉眸看向安冉縣主。
安冉縣主絲毫不示弱,冷眼瞪了回去。
杜雲蘿暗暗發笑,這一位是吃了多少虧都不曉得改脾氣的,本以為老公爺這幾日的敲打,就算不能讓她徹底收斂了,也不至於像從前一樣說話不顧腦……
說到底,到底還是本性難移呀。
這酸不溜丟的口氣,都蓋過了外頭的寒梅香了。
安冉縣主抿唇,她等著杜雲蘿反擊幾句,兩人本就有過節,她又挑釁下了戰帖,只要是個有脾氣的,都不會忍氣吞聲。
她記得杜雲諾提過,這個杜五娘,可不是什麼好性子,根本不肯吃一點兒虧的。
卻不想,杜雲蘿什麼話都沒有說,而是緩緩勾起唇角,笑了。
笑得人毛骨悚然。
安冉縣主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掌,張嘴剛要刺上幾句,就見霍如意從窗邊走過來。
霍如意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看來,我家嫂嫂還不知道怎麼打理姑嫂關係呢,這都要做嫂嫂的人了,這般笨拙可不行,我的好嫂嫂,你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學一學。」
安冉縣主咬緊了後槽牙,她突然意識到,杜雲蘿為什麼要笑了。
原來坑在這裏。
她想在言語上刺激杜雲蘿,卻不想,人家半點事兒沒有,她卻招惹了一個大麻煩,偷雞不成蝕把米。
安冉縣主不怕霍如意,但讓她在這裏和霍如意吵起來,她如今真的就少了那點兒底氣。
穆連慧站出來打了個圓場:「我們可是來賞梅的,既然人齊了,就熱鬧些吧,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又都沾親帶故的,不用拘束。前幾日下雪,我攢了些雪水,等下煮茶給你們嘗嘗。」
畢竟是穆連慧宴客,總要給她幾分顏面,安冉縣主和霍如意對哼了一聲,也就作罷了。
十來個姑娘,說多也不多,但穆連慧做東,總要各處都招待好了。
蔣玉暖不用時時跟著她,也不想去安冉縣主跟前湊熱鬧,就笑著來了杜雲蘿這裏:「我明年秋天就入府了,你的日子定了沒有?」
說的是婚事,待字閨中的蔣玉暖特地壓低了聲音,免得叫人聽去了笑話。
杜雲蘿看向蔣玉暖,笑道:「我明年才及笄,大概要等那之後再商議吧。」
蔣玉暖抿唇:「其實也挺快的。我跟你說,我進去後,阿慧也留不了多久的,到時候府裡就我一個,怪悶的,你早些進來,我們也好作伴。」
杜雲蘿暗自訝異,從前蔣玉暖跟她說話,可不是這個調調的呀,多的是冷漠,連譏諷都懶的有,完全就不把她當回事。
轉念一想,似乎也不對,最初的時候,蔣玉暖還是會多與她說幾句的。
她哭得梨花帶雨,糾結不已。
說她想念去了前線的穆連誠,說她挺著大肚子每日裏要胡思亂想,整個人都萎靡了。
杜雲蘿越聽,越捨不得穆連瀟走,眼瞅著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她也就越來越怕,沒少哭鬧折騰。
她是真的怕一語成讖,那蔣玉暖呢,當初的眼淚又是幾分真幾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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