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湊巧,謝珣不過上了五日課,便到了休假的時日。
她這五日對蔚自閑好話說盡,然而這蔚氏公子卻不像京中那些人一般好上手,日日對她冷著一張臉。
這馬上就休假了,雖只有一日,但好容易熟悉了一些,她生怕他又冷落了自己。
最後一日下學時,她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東西,見蔚自閑要走,不由拉住了他。
他轉頭望去,見小郡主癟著嘴,想到這幾日對她不假辭色,也確實不大給姑娘臉面。此刻同窗皆已走盡,不如聽一聽她要說什麽。
他頓住,問她:“郡主有何事。”
謝珣撒開手,鼓著嘴道:“你上回說的燈街……”
他蹙著眉,她這是又想要他陪著?蔚自閑立即拒絕:“郡主奴仆眾多,定會陪郡主玩得盡興。”
她垂下眼,鴉羽一般的睫毛在光潔的臉上投出陰影,她語氣可憐:“我在承京時便總自己一個人,因為身份沒有人肯真心待我,如今來了昭平這個陌生的地方,心裡實在彷徨。”
此言若是叫女帝聽了定然笑出聲,謝珣在承京那是混世魔王一般的人,有頭有臉人家的公子小姐哪個不是被她欺負著長大。要好的夥伴更是一大堆,比之會鑽營人心的大皇女都是不差的。
她又補充:“我總和奴仆一起,想要和同窗一起就這麽難麽。”
她早看出了蔚自閑雖清傲,不喜她平日裡大大咧咧的作派,但為人心軟,更何況她只是一個沒有朋友、孤孤單單、獨處異鄉的小可憐呀。
蔚自閑想到她除了自己確實和旁人沒什麽交流,論起陪同遊玩,他確實最為合適。
他有些猶豫,但仍舊顧慮許多:“郡主是女子,同外男一同出遊,似乎不大妥當……”
見他松動,謝珣又道:“此時早已不是先帝時那樣了,只是出遊,不會有損我清譽的。”
先帝在位時極其重視男女大防,對女子的嚴苛超乎想象。可養出了女帝這麽個離經叛道的帝姬來,自他離世便開始改寫教條,女子同男子一般,讀書為官經商,皆是不受束縛。甚至於女帝重用女官,朝
堂上女官的人數已比男子多了許多。
因此這個朝代女子娶男子名正言順,女子擁有夫侍的更是不在少數,端看個人的本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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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自閑靜默了會兒,道:“好。”
這回輪到謝珣愣住了,她反應過來,心裡歡喜:“好,那咱們明日巳時(古時早上十點)見。”
蔚自閑點點頭,應了下來。
說是巳時相見,其實謝珣辰時便起了。她日常若是遇上休假是斷然不會起早的,趙嬤嬤見她起了還有些驚到,再聽聞她有約便了然了。
謝珣穿的是大紅的紋鳳流仙裙,戴的是一堆鎏金的首飾,腰間懸掛著一塊翡翠配飾,就連鞋上也綴著東珠。她端的是郡主的大氣,又想到蔚自閑出身商戶,家裡定是不缺錢的,她怎樣也不能被他比下去。
然而蔚自閑穿的是一身素淨衣衫,連頭髮也只是束起,並未戴上頭冠。
見了金光閃閃的謝珣,蔚自閑好半天才說出一句“郡主安”的話來。
他甚是無言:承京城竟如此安全,郡主往常這樣招搖過市也無人盯上她麽。
謝珣一時又有些憂心,覺著自己太搶風頭,跟低調的蔚自閑站在一起不大相配。
他輕聲咳了一下,道:“郡主,先去逛一逛,然後便去鍾萃樓用膳。”
謝珣略微點了點頭,走在他身旁。
因著二人出遊的緣故,謝珣並不願侍女侍衛跟著,甚至嚴詞拒絕了趙嬤嬤,她同蔚公子的頭一次約會可不能有旁人。
於是,昭平郡主逛到一半,扶著自己被金飾壓得酸疼的脖頸,腳上東珠也變得沉重起來,每走幾步便要喘一聲。
天可憐見,郡主在承京時從未這般隆重地出街,這身行頭只有在赴宴時才會用上。謝珣此刻欲哭無淚:這燈街怎麽這樣長啊?
蔚自閑本也不喜歡逛街,再者燈街夜裡才繁華,白日裡沒什麽人,見謝珣如此,他問道:“郡主,不如現下便去用膳吧?”
謝珣順著台階下:“走吧,我快餓死了。”
他見少女亦步亦趨的可憐背影,喉間不免溢出一絲笑來。
兩人到了鍾萃樓,小二便領二人去了蔚自閑常用的包間。見此,謝珣問道:“你常來麽?”
他微微點頭,答道:“時常同好友來此消遣。”
謝珣轉了轉眼睛,來飯館消遣?那總比去秦樓楚館消遣要好,她可不要髒男人。
為了在喜歡的公子面前表現出自己美好的一面,謝珣硬生生頂著一顆沉重無比的頭,在他遞來菜單時也只隨意掃了幾眼,只道都行。
蔚自閑思索一番,點了幾道熱菜,又點了份栗子糕,見她疑惑地望過來,解釋道:“方才見郡主多看了幾眼。”
她心裡一動,對他的喜歡又加了一層。她托著下巴,彎了彎眼睛:“蔚公子真是細心。”
蔚自閑向來如此,今日他又是東道主,自然要緊著她的喜好來。郡主說隨便,他不能就真的隨便。
菜一經上桌,他便遞了筷子過來,又委婉道:“郡主,未免簪子掉進菜裡,還是拔下來吧。”
謝珣真是愈發喜歡他,蔚自閑傲氣卻細心,又待人體貼,她最喜歡這樣的男子。她一股腦將那些都去掉,朝他笑了笑:“你見笑了,我晨時是廢了一番功夫打扮的。”
他心裡微微一動,面上卻不顯,只是淡淡道:“只是同窗小聚,郡主無需在意。”
謝珣認真點頭:“我下次肯定不在意。”
他挑了挑眉,越發覺得好笑,這一次還沒過完,她便想著下次了?
謝珣晨時用了早膳,因此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栗子糕倒是吃了四五塊。
蔚自閑主隨客便,亦是同時放碗,見她有些昏昏欲睡,不免問道:“郡主可是疲乏了?”
謝珣撐不住,揉了揉眼睛,嘟囔著:“近來可沒睡過一個好覺。”
蔚自閑招來小二,喚他去找郡主府的人。
就這樣,她同蔚自閑的頭一次出遊被貪睡的自己攪黃,但是坐上郡主府的馬車前她還說道:“這次你請了我吃飯,下回我回禮給你。”
蔚自閑望著她遠去,又禁不住笑:這個小郡主,倒是比面上表現的要可愛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