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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晴好,萬空無雲,裴沐珩平生第一次失眠,清晨天還未亮便匆匆起牀,囑咐陳嬤嬤準備了一盅燕窩人參枸杞粥,敲響了荀府側門。
管家開門一瞧是裴沐珩,硬是愣了好一會兒。
挺拔蘊秀的少年端如青松,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神情頗有些不自在,他問管家,“秦伯,囡囡醒了嗎?”
秦伯納悶,平日裴沐珩從不走側門,今日怎麼拎個東西彆彆扭扭的,
“三公子稍候,老奴這就去請大小姐。”
裴沐珩被秦伯看得不大好意思,勉強鎮定點頭。
少頃囡囡推門而開,在兩府後巷子那顆老君梅下尋到了裴沐珩。
他一襲湛色長衫立在朝陽下,滿臉笑容。
囡囡一面笑一面迎過去,“三哥哥,你找我?”
裴沐珩抬目望去,囡囡今日穿戴一身小袖紗羅對襟襦衫,下配點綴金桂的百褶裙,顯得窈窕纖細,眉目如畫。
二人自小長大,素來大大方方,坦蕩從容,這還是頭一回私下在這後巷子約見。
裴沐珩小心打量她,目光在她小腹落了落,輕聲問,“還疼嗎?”
囡囡對上他明亮溫靜的眼神,抿嘴一笑,搖頭道,“不疼了。”
經歷昨日一事,不知不覺二人之間氣氛便變了個樣,變得有些情愫暗湧。
裴沐珩將食盒遞過去,“這是著人準備的早膳,你趁熱喝下暖暖肚子。”
熾夏的晨風裹著一股潮熱,裴沐珩鬢角被薄汗裹覆,在晨陽下折射出晶瑩的光芒。
囡囡望著少年微紅的面頰,也靦腆地笑了笑,她雙手接了過來,指尖微微滑過他冷玉般的肌膚,他小指蜷縮了下,眸光微不可見閃了閃,凝望她一動不動。
他父王和母妃已入宮請旨,不日她便是他未婚妻,待她及笄便可完婚。
囡囡生得貌美,京中人人矚目,越早定下越妥。
少年銳意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摯熱,饒是囡囡也有些將持不住,她露出朝花般的笑容,朝他揮揮手,“那我回去啦。”
有幾分害羞。
裴沐珩含笑點頭。
目送囡囡進了荀府,木門一掩,隔絕了那道纖細的倩影,裴沐珩眸光一收,深吸一口氣,緩步回到清暉園,用過早膳溫書片刻,心裡依舊七上八下,一貫自持專注的三公子罕見有些魂不守舍,他抬目看了幾次銅漏,心想爹娘也該回府了吧。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裴沐珩決定尋來木刻,坐在廊下給囡囡刻個玲瓏環,就這麼從清晨坐到午時,日頭更曬了,裴沐珩出了一身汗,後背黏糊糊的,他松乏酸脹的脖頸,將快成形的玲瓏環擱下,入內換了衣裳,剛系好腰封出門,瞧見陳嬤嬤慌慌張張打月洞門進來,
“少爺….”開腔帶著哭音,
裴沐珩臉色一凝,已有不妙的預感。
他匆匆奔去前廳,卻見爹娘已回了府,母親懨懨靠在圈椅裡不停地在抹淚,父親則神情灰敗凝著前方一動不動,一看二人這番模樣,便知賜婚出了岔子,
“爹爹,發生什麼事了?”
對上兒子滿懷期待的目光,熙王心口絞痛,“珩兒…是爹爹對不住你…”
聽到這麼一句,裴沐珩心徹底滑入冰窖。
接下來的話便如噩夢般纏繞在少年心底。
“你堂堂掌軍王爺意圖跟當朝閣老結親,你安的什麼心,看朕這多年冷待你,你心裡不服氣,要造反是不是?”
“你問過荀允和了嗎?他願意嫁女給你?”
婚事不可兒戲,不得皇帝准許,他不敢去荀府探路,不過以荀允和待兩個孩子的態度,那顯然是默許的呀。
這個時候熙王當然不會出賣荀允和,只連連搖頭。
皇帝遂一腳擂在熙王心窩子裡,
“人家荀允和腦子清楚得很,你回去問問,他鐵定不願意嫁女給你。”
荀允和簡在帝心,以皇帝對荀允和的瞭解,他絕不可能答應將女兒嫁進熙王府。
“要荀雲棲,還是要滿門性命,你看著辦!”
熙王和熙王妃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回了府。
裴沐珩足足在廳堂立了有半個時辰之久,清雋的面容從愕然震驚到不可置信,最後又如蒙了塵的明珠一般黯然失色,修長的身影繃如滿弓,雙拳緊了又緊,指尖深入掌腹已掐出一抹血色來,渾身冒著滲人的寒氣,
“兒子知道了….”
他拼盡全力說出這幾字,扭頭僵硬地離開了廳堂。
日頭從當空澆下,卻照不透他幽黯的眸底。
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般對權力生出強烈的渴望,如果說過去那個念頭只是隱隱發芽,那麼如今卻跟藤蔓似的瘋狂生長。
熙王妃在廳堂當場昏厥,熙王送妻子回後院招來太醫診治,又親自去到隔壁尋到荀允和。
荀允和反應很平靜,面對熙王一遍又一遍賠禮道歉,荀允和甚至十分寬厚地安撫他,
“無礙的。”
時機還不成熟,荀允和沒打算和盤托出,只道孩子還小,不急於婚事,熙王身心俱傷一時沒聽出荀允和弦外之音。
見荀允和沒有絲毫怒意,反而耐心寬慰,熙王心裡越發過意不去。
送走熙王,荀允和來到後院尋妻女。
雲棲已收到消息,安安靜靜坐在堂中,眉目低垂。
晴娘怕她難過,使勁安撫,“囡囡,你聽娘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你信你爹爹,他一定會叫你如願的。”
荀允和也是好一陣寬慰,那語氣那眼神,就彷彿在說,只要女兒看上的,他必定排除萬難也要為女兒奪回來。
雲棲失魂落魄坐了一陣,心裡空空無處著落,直到瞧見爹爹那身所向披靡的架勢,又覺好笑。
到底是個堅強的姑娘,雲棲灑脫笑道,
“爹,娘,你們別擔心,女兒沒事的,不能嫁三哥哥,將來還可以尋別的如意郎君嘛。”
囡囡年紀還小,不知情愛滋味。
荀允和和晴娘相視一眼,憂心忡忡。
天色漸晚,囡囡送走父母,回到閣樓坐下,天光暗下,所有嘈雜漸漸歸於平靜,囡囡獨自坐在桌案前目視前方。
環顧一周,桌案上的書冊是三哥哥給她準備的,其中幾冊孤本是他從皇家藏書閣親手所抄,筆架是三哥哥幫她挑的,硯臺為三哥哥所送,細細辨來,那個男子已如潤物無聲親佔她一切。
囡囡對著孤冷的夜色,一宿無眠。
翌日睡了個懶覺,丫鬟送來一張紙條給她,
囡囡往裡側躺著,懶洋洋伸出手接過紙條,攤開一瞧,上頭只有力透紙背的兩字,
“等我。”
囡囡看著熟悉的字跡眼眶一紅,她將臉埋入枕間深吸一口氣,最後毫不猶豫將字條撕毀扔去紙簍子裡。
螳臂當車這種事她不會做。
為了點情情愛愛堵上滿門的性命不值當。
囡囡頭腦十分清醒,果斷拒絕了裴沐珩的懇求。
從此那一丈之地的高牆成了隔絕二人的天塹。
荀允和早在暗中佈局,這一世提前引發了通州一案,裴循如同嗅到機遇的狐狸,毫不猶豫全力撲上,荀允和夥同熙王府黃雀在後,等裴循收拾完太子和秦王,尋了個合適的契機,將文國公與皇后一事曝于天下,如前世那般,老皇帝嘔著一口血奄奄一息,發覺皇四子委屈多年,心疼不已,當庭立熙王為太子,擇裴沐珩為皇太孫。
熙王府連夜搬去皇宮,隔壁的王府空了下來。
等到事情塵埃落定,已是整整半年之後。
這半年囡囡與裴沐珩幾乎從未見過,為了避免尷尬,每每有裴沐珩的場合,囡囡都避開,而裴沐珩呢,也只能遠遠聽得佳人一聲笑,立在暗處窺見一抹娉婷倩影。
如今大局已定,裴沐珩是板上釘釘的未來皇帝,再無人敢掣肘他,荀家在這次奪嫡中立下汗馬功勞,為囡囡入主中宮鋪了路。
是夜,裴沐珩滿懷歡喜回到熙王府,約雲棲相見,卻被雲棲拒絕了。
荀允和和晴娘十分不解。
少女如同前世那般從容淺淡,悠然坐在圈椅,纖指輕輕撥弄著琴弦,談笑自若,
“就這樣吧。”
雲棲面上並無意料中的歡喜。
她抬眸看向明空,唇角微彎,“爹爹,我不打算入宮,我可不想做金絲雀,我更不可能跟別的女人共用丈夫,所以這門婚事還是算了。”
半年前之所以答應嫁他,是因為他只是王府三公子,而如今他是皇太孫,未來的皇帝。
雲棲始終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不會為此退讓和動搖。
荀允和勸道,“囡囡,爹爹從未打算叫你受委屈,你三哥哥若不能承諾此生娶你一人,我絕不鬆口。”
雲棲眉尾微挑,失笑道,“那又怎樣?皇宮于我與金籠無異,女兒嚮往自由自在的天地,爹爹,我不是非成婚不可,我可以不嫁人呀,
難道爹爹非要女兒嫁人嗎?”
荀允和聽到這裡,驀地一震。
他自重生,一心認定裴沐珩是個好女婿,是這世上最值得託付之人,可如今聽了囡囡一席話,他幡然領悟,囡囡也可以不嫁人,這世間還有什麼比囡囡開懷如願更重要呢。
“好,一切依囡囡的。”
為了叫裴沐珩死心,雲棲沒有給他半點機會,當夜跟隨外祖父前往西州。
再說回裴沐珩,半年前收到囡囡乾脆冷漠的二字“不必”,而這一回他在熙王府空空落落等了一夜,囡囡不曾露面,不僅如此,次日清晨,他收到囡囡離京的消息,少年攜著滿身寒霜來到荀府,滿目不甘地望著荀允和。
荀允和看著他難過的模樣歎了一息,
“甯為林中鳥,不為籠中雀。”
他將囡囡原話轉告裴沐珩,裴沐珩怔了一下,熠熠的眸光如同被水澆滅的火星子一瞬歸於沉寂,他捂著臉無聲地笑了笑,一言未發回了皇宮。
當初答應得有多爽快,如今走得就有多瀟灑,這麼多年的感情於她而言,到底算什麼!
這些年他縱著她四處揮舞長矛,溫溫柔柔將人掀翻在地,如今那杆冰冷的長矛捅到了他心窩子。
一如當年,是個面軟心狠的丫頭片子!
時光荏苒,細雪紛飛。
這是雲棲來到西州的第三個年頭。
荀允和在西州雁塔坊給她置辦了一座庭院,前為醫館,後為深院,雲棲日子過得十分充實,晨起習武練五禽戲,上午陪著外祖父坐診,鑽研十三針,午後彈琴聽曲讀書,再偶爾寫寫簪花小楷,每日過得不亦樂乎。
荀允和雖接任內閣首輔,卻不時常在朝,偶爾告假半月前來西州探望雲棲,起先獨獨雲棲跟外祖父在西州,後來雲崢實在熬不住,在京城日日裝死,荀允和無奈,將兒子送來西州陪伴雲棲。
三年過去了,雲棲十七歲,雲崢十三歲有餘,而雲懿呢也有七歲了。
這一年荀允和帶著妻兒來到西州過年。
年底事忙,各地的藥材商紛紛遣人上門收賬,雲棲帶著銀杏在醫館忙到午後方回別苑,前年荀允和遣人在寧州尋到銀杏,將她接回西州給雲棲作伴,堪堪三年,主僕二人已親如姐妹。
銀杏提著一籃雪蓮花伴著雲棲往後院去,院子裡人工開鑿的小溪已結冰,草木凋敝,四處可見不曾褪盡的冰雪,西州烈風如刀,一刀刀劈下來,銀杏冷得直打哆嗦,見雲棲依然閒庭信步,銀杏撅著小嘴嫉妒道,
“姑娘比我穿得還少,怎麼不見怕冷?”
雲棲慢悠悠睨著她,“叫你晨起懶惰不習武,但凡你隨我打幾套五禽戲,武一武長矛,你也就不冷了。”
銀杏笑,目光落在手中挎籃,推了推雲棲的肩,“姑娘,您到底怎麼想的呀?林公子為了您親自去天山采雪蓮,這份心思可是無人能及。”
雲棲垂眸失笑,默而不語。
一年前雲棲偶然結識了西州大
族林家公子林晟,林晟對她一見鍾情,溫潤如玉的公子時不時噓寒問暖,小心奉承,林家已屢次上門提親,曉得雲棲是荀閣老之女,那是恨不得將心窩子掏出來,只要雲棲肯嫁林家,林家可以任她橫著走。
荀允和和老爺子的意思是看雲棲自己。
林家是好,可雲棲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至今不曾允諾。
“銀錢給他了?”
銀杏沮喪點頭。
雲棲按市價將雪蓮的銀子付給了林晟,林晟也很聰慧,沒叫雲棲為難,痛快收了銀子,雲棲一日不嫁,他就一日守在她身邊,總有水滴石穿那一日。
雲棲回到正院,桌上已擺好了熱騰騰的餃子,雲崢帶著弟弟在院子裡玩煙花,可惜雲崢使出渾身解數,也難得雲懿一笑,小小的雲懿端著板正的身子,目不轉睛望著夜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背書。
雲崢見雲棲回來,垂頭喪氣地迎過去,指著廊廡的雲懿道,“姐,你管管他,小小年紀就成了個書呆子,我教他玩煙花他還不樂意呢…..”
雲崢將手中那把煙花一攤,“這麼好看的煙花他竟然不喜歡,姐,你說他到底是什麼投胎?”
話音未落,隱約察覺脖後刮過一陣陰風,雲崢敏捷地往雲棲身後一竄,一抬頭果然瞧見荀允和不知何時悄無聲息來到廊廡下。
雲崢險些哭出來,“爹,大除夕的,您別嚇人好嗎?”
荀允和沒好氣瞪他,“你埋汰你弟弟作甚?你知道他在背什麼嗎?他在背圓周率,你懂什麼是圓周率嗎?”
雲崢俊臉一垮,懶懶散散往庭院瞥了一眼,露出不在意的表情,
“圓周率能吃嗎?爹,今日廚房抬上來的大龍蝦可是兒子著人從海上托運而回,”隨後他朝雲棲露出個笑臉,“專給姐姐準備的。”
雲崢不走尋常路,整日隱姓埋名混跡三教九流,年紀輕輕竟也識得不少人物,暗中做起了南來北往的買賣,三年間竟已風生水起。
雲棲扭身撫了撫他的肩。
荀允和搖搖頭,左手牽著雲棲,右手拉著雲懿,大步跨進門檻。
雲崢對他背影直翻白眼,“唉唉唉,本少爺是撿來的嗎?”
身側小廝看著一貫不受待見的少爺,抿嘴一笑,“您不是撿來的,但您肯定是個意外。”
雲崢:“…….”
這一夜吃了團圓飯,雲崢鬧著要帶雲棲出府看煙花,雲棲拗不過他,跟著他前往芙蓉園。
城中燈樹如海,萬人空巷,芙蓉街到處可見馬戲花車,行到一處寬闊之地,瞥見前方人潮洶湧,雲崢牽著姐姐擠了進去,一只猴子正往火圈裡鑽,場面驚險刺激,惹得圍觀百姓大聲叫好。
片刻看完表演,雲棲捨下一些銀子,又退出人海。
走了一段,正巧遇見林晟,看林晟的模樣顯然是收到消息匆匆趕來,手中擒著花燈打算送雲棲,雲崢跟林晟關係不錯,林晟性子極好,對著姐姐一心一意,雲崢有意撮合,便尋個藉口往別處玩去
了,獨留雲棲與林晟說話。
林晟指了指對面的摘星閣,“上頭七樓有個觀景台,視野極好,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雲棲目光從弟弟背影收回,抬眸看著他,林晟生得面如冠玉,性子溫吞和善,與他成親,便是一眼望到頭的日子,其實也不錯。
及笄已有兩年,雲棲心裡想,是不是可以給林晟和自己一個機會。
正要答應,一只猴子不小心被火燒著了屁股,失控往人群竄來,其中一人恰恰撞在林晟身上,而雲棲呢也被受驚的人群逼得不停後退,這時,一只寬闊的手掌托了過來,穩穩扶住了她。
一股熟悉的木樨香裹著冬日冰洌般的寒氣親襲而來,雲棲豁然回眸,對上一雙幽靜深邃的眸子,腦子頓時懵了下。
三年未見,他身量又高了不少,比她高了一頭還多,一身黑衫負手而立,身形比過去更加偉岸高大,平平淡淡一個眼神投過來,帶著上位者的威嚴和矜貴。
雲棲瞧見他,足足愣了半晌。
而裴沐珩神情卻十分平靜,顯然是早發現了她。
“你怎麼在這裡?”雲棲極為驚詫,
裴沐珩語氣平淡,“近來蒙兀異動,邊關軍馬不濟,我特來處置此事。”
原來如此。
這時被人群沖散的銀杏和林晟趕忙擠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雲棲一番,焦急問,
“姑娘你沒事吧?”
“雲棲還好嗎?有沒有傷到。”
林晟的急切和關懷不加掩飾。
裴沐珩目光從雲棲身上挪至林晟,清雋的眼尾微微往上一挑,神態自若地問道,
“雲棲,這位是?”
林晟和銀杏聽得這句,雙雙朝他看來,方才二人只當他是路過的義士,不曾在意,眼下聽這語氣彷彿與雲棲是舊識。
於是林晟也好奇問一句,“雲棲,你們認識?”
雲棲看著裴沐珩,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大庭廣眾之下,當然不能揭露他的身份,斟酌片刻,雲棲介紹道,
“他是我三哥哥。”
嗓音一如既往嬌脆好聽。
林晟性子單純並無過深的城府,雲棲這麼說,林晟便以為裴沐珩是雲棲的堂兄一類,雲棲的哥哥便是他未來的大舅子,於是他十分禮遇地朝裴沐珩作了一揖,
“三哥哥好!”
年輕峻峭的太子,深深看著他,表情幾乎是完美無缺,他朝林晟頷首示意,隨後幽幽瞥向雲棲,“雲棲,你還不曾介紹他的身份?”
熟稔的語氣中透著幾分不怒自威。
雲棲看著裴沐珩平靜無波的眼神,恍惚記得一年前,皇帝駕崩,臨終前惟恐外戚勢大,指了蕭閣老蕭禦的女兒蕭芹給裴沐珩做太子妃,以來制衡她父親。
眼下裴沐珩孝期已滿,大約該成親了。
她雙手搭在一處,溫婉地笑著,以極低的嗓音告訴裴沐珩,
“相看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