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兒清脆的背書聲喚醒了殷蕙。
次間裡光線昏暗,她一時竟分不清是黃昏還是清晨。
掩面打個哈欠,殷蕙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朝窗外望去,就看到了槐樹底下的父子三個,除了魏曕的神情過於嚴肅,還真是其樂融融的一幕。
忽然,魏曕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殷蕙朝他笑了笑,下一刻就在琉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長發亂糟糟的。
趁衡哥兒還沒有注意到娘親的狼狽,殷蕙忙縮到一旁,轉身下榻去梳洗。
她這邊收拾好,魏曕帶著孩子們進來了。
“娘,你怎麽睡了一下午的懶覺?”衡哥兒撲到娘親懷裡問道,“我都回來很久了。”
殷蕙笑道:“因為娘洗頭了呀,洗完頭會很舒服,舒服了就想睡覺。”
衡哥兒別的方面都乖,就是抗拒洗頭,每次洗頭都要費乳母一番功夫。
對於娘親這個理由,衡哥兒眨眨眼睛,轉身去逗弟弟了。
殷蕙無奈地搖搖頭,孩子越大,越不好糊弄。
魏曕忽然從袖子裡取出一封請帖,遞給她。
殷蕙接過來,打開就笑了,這是馮騰的婚帖,他四月初十成親,提前半月送了請帖來。
“我問過父王了,可以帶你與衡哥兒去。”
殷蕙聽了,心裡越發踏實,公爹真的沒有懷疑什麽。
也是,她掩飾得這麽好,魏曕與她朝夕相處都沒有察覺什麽異樣,公爹更不可能猜到她能知道幾年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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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同時送出了一波請帖,邀請親朋好友於四月初十去喝他們家的喜酒。
平城就這麽大的地方,馮謖這個燕王護衛所指揮使的身份也讓馮家成了平城百姓很是敬重的大戶人家,所以馮家要辦喜事,消息就在街頭巷尾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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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公子可是馮大人家裡的獨苗,據說家裡催了多少年他都沒成親,這次不知看上了哪家閨秀。”
“不是閨秀,就是潼關烤肉饃的女東家,叫廖秋娘!”
“啊?馮家怎麽同意娶這麽一個拋頭露面的姑娘做兒媳婦?”
“這你就不懂了,人家廖秋娘的爹現在也在燕王身邊做千戶,本事大著呢,那馮公子就不是個注重規矩的,見廖秋娘長得好看,一高興就娶了唄。”
類似的閑話經常可以聽見,更有百姓爭先恐後地跑去廖家的烤肉饃鋪子前,想一睹未來馮少奶奶的花容月貌。
然而聞訊而來的百姓們只能看到兩個女夥計看著鋪子,廖秋娘已經不在了。
人群當中,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郎皺緊眉頭,最後看眼廖家的鋪子,帶著隨從離開了。
繞過幾條巷子,少年郎來到一座宅子前,扣了扣門。
門童認得他,客客氣氣地道:“王少爺請,我家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王韞石點點頭,神情陰鬱地進去了。
來到廳堂門前,他看到了殷聞,二十一歲的殷家大少爺穿著一件寶藍色的錦袍,面容俊朗,氣度卓然,可他這道貌岸然的姿態能騙過旁人,王韞石卻知道殷聞骨子裡是什麽貨色,好色又一堆怪癖,看不上青樓裡明著接客的歌姬,非要去挑撥一些良家女子。
“火都要燒到眉毛了,殷兄還有閑情逸致品茶,真是叫人佩服。”王韞石搖著折扇,一邊進來一邊道。
他不把殷聞當君子,殷聞亦知道王韞石看似青澀單純的少年外表下,藏著一顆老間巨猾的心。
“什麽火燒眉毛?”殷聞放下茶盞,笑著問。
王韞石坐到他旁邊,收起扇子指指外面:“廖秋娘馬上要嫁給馮騰了,這事你不知道?”
殷聞眼底掠過厲色,看向他道:“知道又如何?你覺得廖家敢把此事告訴馮家?”
廖秋娘父女把事情捅到老爺子與殷蕙面前,算他失策賭錯了,可他不信廖秋娘敢告訴馮騰真相,哪個男人能接受妻子經歷過那種事?她廖秋娘祖墳冒青煙才攀上了馮家的高枝,除非她蠢到家了,才會自揭短處。
王韞石也是這麽猜的,可他最近總是心神難安,沉著臉道:“就算馮家不知道,廖十三會不會仗著他得了王爺的器重,反過來再對付咱們?”
殷聞:“不會,他是信守承諾之人,答應過老爺子不再追究。”
王韞石笑了下:“這都是殷兄用一年禁足的辛苦換來的。”
這是他根據殷聞一年沒露臉猜到的,還不知道殷聞除了禁足,母子倆還挨了廖十三二十道重鞭。
殷聞皮笑肉不笑:“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王韞石:“是啊,你們殷家好歹還有位三夫人,廖十三投鼠忌器,可我們王家沒有任何靠山,我真怕廖十三或馮家報復上門。”
殷聞:“怕就離開平城。”
王韞石:“我還真有此打算,只是我們家老爺子不敢走,說什麽留在平城還能跟你們殷家同氣連枝,走了,廖十三或許會直接殺上門,哎,去年抗擊金兵,廖十三若能為國捐軀該多好。”
殷聞冷笑,這種夢他也做過,可惜廖十三命大,在鬼門關晃了幾次都能化險為夷。
“對了,你們家老爺子什麽時候回來?”王韞石問道,“他回來就要擺壽宴了吧?我爹的意思是,希望殷兄在殷老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讓咱們兩家重歸於好。”
殷聞垂眸看茶,淡淡道:“等他回來,我會想辦法。”